[和理非:這半年我們改變了]
民陣元旦大遊行,遇到劉氏家族,劉老先生今年七十,撐着拐杖走,太太說,丈夫膝蓋退化,是老人病,但堅持出來。雖然不良於行,丈夫一講起這場運動,就大動肝火,他曾經因為看不過眼警察對待年輕人,被胡椒噴霧直噴臉部,半小時也睜不開雙眼。
老馬有火,劉太說,她們整個劉氏家族,親友之間開了一個whatsapp群組,年齡由老到幼,但中老年人最多,她自豪地說:「親友之間大部份都是支持運動的!」這天遊行,至少有四、五十個親友分佈在遊行隊伍不同位置,沒有約定一起。「雖然2014年佔中我也有關注,但這一次,我們親友更連成一線。」
五十多歲的劉太,提起警暴就氣憤:「如果我年輕的話,真是會去衝,會跟警察拼命。」畢竟年紀大了,她轉而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以幾近「虔誠」的態度,嘗試在消費習慣上改變,這幾個月,她拼命鑽研黃色經濟圈,上Apps找黃店,對老人家來說,一點也不簡單。
「對我們退休人士來說,真是很慘,我們之前很喜歡上茶樓飲茶,一盅兩件,嘆吓茶,那是寫意的退休生活。」怎知,飲了幾十年茶,這個秋天才發現,原來在香港經營茶樓的大部份都是另一陣營,甚少茶樓是黃店,「連中立一點的茶樓也很難找。」她嘆道,想起飲早茶那些快樂日子,她有點感傷。
以前兩夫婦一星期習慣飲茶五次,現在要山長水遠去找沒那麼藍的茶樓,一個月也不會飲茶一兩次。黃店呢?原來多是西式飲食。
「我們不太喜歡吃西餐,意粉呀那些,咖啡店呀,現在逼住要光顧黃店。」近日有人說,黃店有些不太好吃,劉太點點頭,無奈承認:「味道的確麻麻地。」
那失去品茗的快樂時光,會不會不開心?在一旁的劉先生忍不住搶白:「幫襯黃店會找到另一種開心,那是與同路人一起,精神上的開心。」
退休的兩老喜歡旅遊,歐美澳長途旅行,一年最少去兩次,最愛參加旅行團,不用煩惱。劉太說,另一個晴天霹靂是,發現了光顧十餘年的旅行社,原來是撐警集團。「以前可以一站式光顧旅社,訂機票呀,旅行團呀,好方便,現在要自己花苦功。」
「辛苦一點,自己做多點功課(搜集資料),去自由行囉!」對六七十歲的長者來說,這可不容易 。劉太做得徹底,早前因為員工政見而解僱多名空中服務員的國泰航空,劉太也杯葛。
這些生活習慣的改變,對香港人來說,也是翻天覆地,從根本性格的連根拔起:「看那裡有著數,精打細算,揀平嘢,對我們香港人來說,好重要,現在全部割愛捨棄,因為太憤怒了!除了這樣做,我不知道還可以做甚麼。」旅行社、航空公司那些儲了多年的積分和里數,一併放棄,無懸念。
以前兩夫婦會捐給善慈機構,助養外國窮人,現在反而會救「香港山區兒童」,劉太嫌那些大型NGO沒幫口幫香港人,「我截停了捐款,寧可捐現金給這場運動。」被凍結戶口的星火同盟,她照樣有捐。
計落盤數,究竟兩人的消費力量有多大?一年兩次旅行,團費約十萬,每月飲茶二十次,每餐二百,一年花費十五萬。她們深信這也是力量:「作為和理非,又唔夠力衝,又唔夠膽衝,唯有咁做,希望無良心既店鋪執笠。」劉太說。
劉氏夫婦,畢生事業在中國大陸,年輕時兩人一年有大部份時間,在南中國的廠房做生意。正當香港政府大力宣傳大灣區機遇,夫婦說退休後甚少回國內旅遊,「在上面做生意咁多年,親眼目睹這個地方如何慢慢變差,對中國大陸我們不用加深理解。」劉太語帶嘲諷:「我們是因了解而分開。」
劉太唏噓道,早前退休,劉太想移民,是丈夫認為香港不會變得太差堅持留港,到這一次修例運動沸沸揚揚,倒過來丈夫想移民,劉太反而不捨得:「習慣了香港生活,不想離開,想留在這裡,直到最後一刻。」
***
另一位太太朱女士,和丈夫及兒子在遊行隊伍裡。朱女士的生活習慣,在這半年也變了很多,特別是吸收資訊方面。今年約五十歲,是全職家庭主婦,曾經是一位「電視迷」,TVB曾經是「師奶最愛」:「以前真是很喜歡看無線電視,那些電視劇像《宮心計》《天與地》我都有追,六點半晚間新聞,以前日日睇。」
六月反修例事件之後,朱女士漸漸發現,原來TVB是「CCTVB」:「以前不覺得它有問題,但明明是同一宗新聞,跟其他台不同,分析過後,就覺得無線以偏蓋全。」她舉例,特別是把示威的年輕人描繪為「暴徒」,警察的問題就輕輕帶過。
CCTVB是香港網民的諷刺詞語,指無線猶如國內中央電視台般緊跟主旋律。
現在朱女士多從網上看新聞,電視新聞會選Now或有線新聞,有時也收聽網台KOL節目,也愛收看香港電台的《頭條新聞》和《議事論事》。
現在再看無線,多年粉絲也受不了:「不只是新聞,連《東張西望》這些節目,都不會提及有反修例這件事,是不是好奇怪?咁大件事好像無發生過一樣,對我們香港人這麼重要的事,你整個無線電視台根本反應不了,好像活在平行時空一樣。」
朱女士的觀察力強,現在一星期只會看一次無線新聞,她留意到:「其實無線的直播新聞,它的鏡頭幾靚……很可惜。」
聽到朱女士如此品評,我有點意外,記者圈子都知道,無線的攝影師拍攝技術不錯,只是編採處理上被人詬病,朱女士竟然看得出來。這位主婦說,婚前她是攻讀理科,沒有傳媒背景。
朱女士續說,現在看新聞會用腦:「看無線的新聞時,我腦部會內置一個Scanner,一定不會被你影響到,尤其是本港新聞,但外國新聞,也會看一下。」
遊行完畢的凌晨,無線新聞的頭條,用了五分鐘詳盡報道各商鋪的受破壞情況,相比起來,其他電視台則把商鋪破壞放進警民衝突脈絡裡。
對於中年人來說,無線電視是陪伴我們成長的傳媒,在流行文化及新聞專業製作上,也曾經有輝煌歷史,看着它沉淪,朱女士也失望,她嘆道:「無線已經不再屬於香港市民,不再為民喉舌了。」
區太 捐 肝 藍 絲 在 譚蕙芸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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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太唏噓道,早前退休,劉太想移民,是丈夫認為香港不會變得太差堅持留港,到這一次修例運動沸沸揚揚,倒過來丈夫想移民,劉太反而不捨得:「習慣了香港生活,不想離開,想留在這裡,直到最後一刻。」
***
另一位太太朱女士,和丈夫及兒子在遊行隊伍裡。朱女士的生活習慣,在這半年也變了很多,特別是吸收資訊方面。今年約五十歲,是全職家庭主婦,曾經是一位「電視迷」,TVB曾經是「師奶最愛」:「以前真是很喜歡看無線電視,那些電視劇像《宮心計》《天與地》我都有追,六點半晚間新聞,以前日日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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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太 捐 肝 藍 絲 在 張寶華 Sharon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讀完,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身價最高的華人畫家常玉,最終走的時候只是一塊水泥板,板上寫著編號,因為他連自己的墓也買不起。
文/李舒 /《山河小歲月》
在巴黎的某一天,我刻意起了個大早。
橫穿這座城市,四十分鐘之後,我到達了北郊。剛從地鐵出來,便感受這裡的蕭條。迎面走來的每個人都行色匆匆,臉上充滿倦怠和緊張。
經過兩個溫州人開的超市,躲過一個黑人,他迎面朝我走來,似乎想和我說點什麼,我嚇得掉頭走掉。我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直到看到那個做墓碑的工匠,我才確定,今天的目的地應該不遠了——
Pantin公墓。
我從沒見過這麼大的公墓,許多墳連名字也沒有。
這裡有許多都是租用墓地,租約期滿,遺骸就會被挪去另一個公用墓穴之中。
編號1296 TR 1966的墓穴主人,就曾經面臨過這樣的危險。
1966年,是常玉去世的年份。下葬時,沒有一個親人。付錢的是一個叫Jean Toan的越南人,他是法中社區服務協會的會員,和死者沒什麼交情,他付了三十二年的租金。
三十二年,1998年8月20日到期。
1997年,距離租約到期還有一年。一年之後,那墳冢中的亡魂,將要再次被打攪,他的遺骸要被送去別處——也許徹底湮滅,沒有人知道。
而這時,死者在大洋彼岸的朋友,正四處尋找他的墓地。
這位朋友便是赫赫有名的攝影師羅伯特·弗蘭克(Robert Frank)。他寫了一本叫《美國人》的書,被稱為現代攝影的「聖經」。
弗蘭克多方打聽,終於找到了Pantin墓園,他為墓地續費,並出錢雇人修葺已經荒廢坍塌的墳地——那其實稱不上是墳地,因為只有一塊編號為TR/1296/1966的水泥板。
如果沒有弗蘭克,那常玉也許只有這個編號,可以作為證明他曾經存在於世的痕跡。
我站在這墓碑前,距離弗蘭克修復這塊墓碑,又過去了19年,光陰荏苒。
終於這一次,他恢復了自己的名字——中文和法文都有。
他的名字叫「San Yu」,常玉。家鄉中國四川一個叫南充的小縣城,那𥚃的人們會把「常」念作「San」。
在很長一段時間,這個名字是一文不名的。他的畫作,在巴黎的市場里成捆出售,不過數百法郎。
1971年之前,我查到的台灣美術雜誌《雄獅美術》,席德進寫了寥寥數筆的常玉,評價還是「終生失敗的畫家」。他向常玉要了兩張素描,這時候,他肯定不會想到,常玉的畫作,在日後的拍賣市場上可以賣出1.28億人民幣的天價。
常玉的作品,初看是稚拙的,然而卻總讓我眼眶一熱,稚拙的背後,隱藏著畫家一顆最純淨的心,靜悄悄地在那裡。我愛他那雅致的設色,粉是不一樣的粉,藍也是不一樣的藍。
他愛畫女人,席德進的文章,揣測常玉是被女人和性毀掉的。我並不這麼認為,他更像是女人的密友,充滿真誠地贊頌著她們的美。只有徐志摩懂得常玉,《巴黎的麟爪》的文章,大約是常玉唯一一次袒露心聲:
「不錯,我真是窮,飯都吃不出,衣都穿不全,可是模特兒——我怎麼也省不了。這對人體美的欣賞在我已經成了一種生理的要求,必要的奢侈,不可擺脫的嗜好;我寧可少吃儉穿,省下幾個法郎來多雇幾個模特兒……美的分配在人體上是極神秘的一個現象,我不信有理想的全材……人體美也是這樣的,有的美在胸部,有的腰部,有的下部,有的頭髮,有的手,有的腳踝,那不可理解的骨胳,筋肉,肌理的會合,形成各不同的線條,色調的變化,皮面的漲度,毛管的分配,天然的姿態,不可制止的表情——也得你不怕麻煩細心體會發現去,上帝沒有這樣便宜你的事情,他決不給你一個具體的絕對美,如果有,我們所有藝術的努力就沒了意義……說起這藝術家審美的本能,我真要閉著眼感謝上帝——要不是它,豈不是所有人體的美,說窄一點,都變成了古長安道上歷代帝王的墓窟,全叫一層或幾層薄薄的衣服給埋沒了!」
他喜歡做四川菜,並且認為,中國菜餚之所以不能在世界嶄露頭角,是因為「外觀不夠美」。所以他做的中國飯,擺盤和造型都是藝術範兒的。他的法國朋友達昂吃過他的釀魚,還有豬腳湯,都大為贊嘆。他還建議常玉把自己的手繪菜譜寄給ELLE雜誌,常玉照辦了,然而石沈大海。
如今,在我們津津樂道於airbnb這樣的「分享經濟」時,他很早就和紐約的朋友約定,互相交換各自在巴黎和紐約的藝術工作室。
這位朋友,便是為他重新修復墓地的弗蘭克。
時間回到1948年。
24歲的羅伯特·弗蘭克已經在Harper’s Bazaar雜誌工作了差不多一年,他對為這份時尚雜誌拍攝時裝毫無興趣,於是決定辭職,打算去歐洲發展。
弗蘭克的目的地是巴黎。
他開始籌備自己的歐洲之行。芭莎雜誌的同事告訴他,有一個從巴黎來的叫常玉的藝術家準備到紐約尋找一個住所,可以和他交換工作室。他覺得這個想法很不錯。
這一年,常玉48歲。
常玉敲響了羅伯特·弗蘭克位於東11街53號的家門,兩位日後將會在各自的領域中載入史冊的藝術大家,就這樣成為了室友。
弗蘭克喜歡常玉,他驚訝的發現,這個中國畫家在生活中,其實很少談及藝術,他更願意談一種自己發明的運動——「乒乓網球」。這是常玉發明的一種結合乒乓球和網球特點的運動,其規則同網球,但是用一隻類似羽毛球的球拍來擊打比乒乓球稍大的球,球場面積要小於壁球場地,全場漆成紅色,以白線圍邊,在室內和室外進行皆可。弗蘭克曾描述過常玉在工作室內開闢「乒乓網球場」的情形:「首先常玉要求把房間所有的東西都搬空,接著他非常認真地乾了幾天,房間被漆上顏色,非常漂亮,可惜當時我忘記拍下來了。」常玉對這項運動真心熱愛,他四處推廣,雖然和他投稿給ELLE的菜譜一樣,失敗了。
弗蘭克和常玉在一起的時候,做飯是常玉的事,因為他喜歡烹飪。據說,有一次,常玉在哈林區花1.25美元買了一副豬腰和捲心菜、土豆一起煲湯,作為兩人的主食。這樣吃了幾天後,他們兩人的臉部和身體都起了水泡。「我意識到廉價的中國生活是危險的。」弗蘭克評論道。
最終,弗蘭克沒去成巴黎,但和常玉一起共用工作室的兩年,他真心欣賞常玉的作品,並傾盡全力幫助常玉出售這些作品。
弗蘭克曾經試圖說服自己的表哥,一個法國商人,買常玉的一幅小畫。法國人不想出錢,只想用一台小打印機交換。常玉當然拒絕了,他說:「我不需要一台打印機。」1950年,弗蘭克還曾為常玉在紐約曼哈頓區的巴撒朵畫廊(Passedoit Gallery)舉辦了一次個展,展出常玉從巴黎帶來的那29幅畫作。
然而這次展覽的作品,一幅也沒能賣出去。
二
弗蘭克覺得很內疚,然而對於這種現象,常玉早就習以為常。
他已經48歲了,幾乎經歷了人生可以經歷的所有的挫折。
1921年,風華正茂的常玉和徐悲鴻、林風眠等一同赴巴黎「勤工儉學」。「勤工儉學」四個字放在常玉身上有點不太合適,他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有做絲綢生意的長兄常俊民——常家大哥經營著四川最大的絲廠,為他在巴黎的小資生活提供一切經濟支持。
常玉的生活被其他留學生所羨慕,他穿著講究,除了繪畫,還喜歡打網球。大家最常見到的常玉,是一個人坐在穹頂咖啡廳後面的位置,面前的咖啡杯已見底,他和每個人說的第一句話總是:「你們今天好嗎?」
他有錢,於是經常請大家吃地道的中國菜。錢花光了,他也從不窘迫,朋友們記得,他會帶著一抹奇特的微笑說:「我今晚有個約會,能去你家借瓶伏特加嗎?」
與徐悲鴻等進入國立巴黎美術學校接受正統美術訓練的中國畫家不同,常玉選擇了進入一家私人學院「大茅屋畫院」。無論什麼人,買了門票就能進入畫院參加速寫班,每天下午2點到5點,或坐或站,對著模特畫畫。第一小時慢寫一次,第二小時慢寫兩次,第三小時畫速寫,模特每五分鐘換一次姿勢。學院裡沒有老師,只有負責掐著時間號令模特換姿勢的班長。常玉在這裡非常出名,他用毛筆作畫,有時不畫模特,專畫周圍的人,並且無論男女老少,一概畫成裸體,所以大家一遇到他,就會圍上去。
那時的常玉,可謂春風得意。
常玉的作品,也最早進入了歐洲主流社會。
1929年,巴黎大收藏家H·P·侯謝注意到了常玉的作品,他在日記里誇獎常玉「真是了不起,而且才正在起步中」。侯謝是畢加索、杜尚等人的經紀人。侯謝的大量購買,使常玉的作品開始被法國畫壇注意及收藏,並多次參與秋季沙龍及獨立沙龍展,特別是在歐洲地位很高的法國杜勒里沙龍(Salon des Tuileries),常玉在巴黎有了不小的影響,他的名字亦開始登錄在《法國藝術家名人錄》之類的年鑒中。侯謝經常在他的日記中記他與常玉的社交活動,例如與西班牙裔藝術家貝德魯·潘納一起射飛鏢,在常玉的畫室吃中國菜等。
侯謝在1930年4月7日的日記中提到:「在常玉家中吃飯。他從材料的準備開始,精心烹調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中國菜餚,真是迷人。他出示了數件於塗滿色彩的畫布上刮出圖案的新作品,我買了兩小件。」
這時,無論是徐悲鴻,還是林風眠,都遠遠沒能達到常玉的程度。他看上去,將成為第一個進入巴黎主流藝術界的中國人,乃至亞洲人。
三
可惜,時間不能永遠停留在1929年。
1931年,是常玉一生的轉折。
這一年,他的妻子「馬姑」因為懷疑他出軌,而與他離婚。這當然是最後的一根羽毛,瑪素對常玉大手大腳花錢的態度早有不滿,他甚至曾把妻子母親留下的遺物首飾送去典當行。
也是這一年,他的大哥常俊民罹患肝病去世了。常玉回了一趟四川老家,根據大哥的遺囑,他分到了一筆錢。但回到巴黎,他似乎忘記了,這是最後一筆錢,於是很快,這筆錢被他花光了。
沒有了大哥,他以為侯謝會成為他的新支柱。然而沒有。
1932年,侯謝給他寫信說:「好像我們彼此都要多佔對方一點便宜。」
然後,兩個人結束了合作關係。
常玉不願意巴結那些畫商,也不願意為了客戶們的要求改變風格。日本人藤田嗣治雖然比常玉早來,畫的也是東方風格的裸女,他的作品一直被人視作不及常玉。然而,藤田在處理畫商的關係上很有一套,很快,他的作品開始流行了。而常玉依舊保持著一個藝術家的獨立個性,他曾經立下一個規定,來買畫的人,不准對創作風格指手畫腳,不准更改,畫前付錢,他甚至拒絕和畫商合作,聲稱「千萬不要上畫商的當」。
因為常玉的堅持,我們今天見到的常玉作品,是一以貫之的,從沒有一點一滴的媚俗,做他自己:
「我的生命中一無所有,我只是一個畫家。關於我的作品,我認為毋須賦予任何解釋,當觀賞我的作品時,應清楚瞭解我所要表達的……只是一個簡單的概念。」
四
1950年,常玉離開了紐約,返回巴黎。臨走時,他把那沒有賣掉的29幅畫都留給了弗蘭克,以答謝這位朋友的慷慨支持。
弗蘭克和他的友誼並沒有中斷,只要去巴黎,他都會去探望常玉。弗蘭克也介紹了一些朋友給常玉認識,這些朋友成了常玉晚年的摯交。
但常玉仍舊是孤獨的。
回到巴黎的常玉並沒有擺脫窮困,應該說,他已經習慣了窮困。他雇不起模特兒,於是剪下雜誌上模特兒的圖片,按照圖片中的姿態繪畫。他印不起名片,於是收集用過的地鐵車票,在票面上貼以小紙條,再寫上他的名字。
1966年夏天,常玉對好朋友達昂說:我開始畫一張畫。
達昂:是什麼樣的畫?
常玉:您將會看到!
達昂:那要等到幾時?
常玉:再過幾天之後……我先畫,然後再簡化它……再簡化它……
過了幾天,常玉邀請達昂去觀看,那是一隻極小的象,在一望無垠的沙漠中奔馳。他用手指點著這只動物對達昂介紹道:這就是我。達昂說,說完這句話,常玉笑了,那是中國人特有微笑。
這幅畫,叫做《奔跑的小象》,這是常玉最後一張畫作。
8月11日,常玉邀請幾位朋友來住處吃宵夜,照例還是常玉做飯。他用的是瓦斯爐,朋友離開之後,他沒有把爐子關好。
第二天早上,常玉曾經打工過的翠華樓老闆侯成庚去見常玉,敲門不應,又發現屋子里散髮著奇怪的氣味。公寓管理員打開房門,滿屋瓦斯味,而常玉已經躺在床上去世,胸口還橫放著一本書。
他一直戴著的那枚翡翠戒指,也不翼而飛了。
達昂的記事本里留下了常玉最後的地址:Ségur-67-11,沙坑街28號。我也去看了,一個標記也沒留下。
席德進介紹常玉的那篇文章,是重新發現常玉的開始。儘管,他對於常玉的評價並不高,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其中這樣一句話:
由徐悲鴻時代,經過趙無極時代跨越到了我們這一代,不知期間有過多少美麗的夢,美麗的愛情,這些都像巴黎的春天一樣悄悄逝去了。
……
1997年,距離常玉與弗蘭克的第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了整整半個世紀。在這一年,弗蘭克把常玉留給他的畫作在台灣拍賣,所得捐給耶魯大學成立了「安德烈·弗蘭克基金會—常玉獎學金基金」,用於每年資助兩名中國藝術青年在耶魯大學藝術學院學習。
想想年過七旬的弗蘭克終於找到了常玉的墓穴,站在那塊水泥板前,他的感想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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